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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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蔣靜一看到熱搜控制不住地嚷了起來, “姐姐姐姐姐, 瘋了瘋了瘋了,你快看!”

是慕氏發的微博:母過不及子,她是個好孩子, 七年前得知身世便與我們斷了往來, 獨自擔起一個家, 希望大家不要為難一個清醒而獨立的人。

並不長的一句話, 慕有哥前後看了三遍, 想起那個優雅的女人, 直到今天那輪廓都存於自己的記憶裏,深刻而清晰。

蔣靜激動地不可自制, 挨處翻著給她看, “你看這些文章,還有評論, 全是往好了說。”

網友:說話是要講證據的, 你看到她整容了?還是看到她校園暴力了?緋聞已經都澄清了, 別再說什麽蹭熱度,她要真想走流量賺錢不要太容易, 知道多少綜藝找過她嗎?結果人家選擇演話劇去了。

網友:非科班出身,做過群演這有什麽好嘲的?看看前幾年和現在對比圖, 無非是胖一點瘦一點區別,拜托別無腦跟風了。

網友:你初中高中時期沒有黑照嗎?誰沒有顏值低估期,況且她前幾年也不醜吧,雖然跟現在不能比, 但是往人群一紮也算是出挑的。

網友:她確實站的很高,卻不是被捧上去的,是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。《白匣子》上映後發展更好,目測未來幾年拿獎拿到手軟。

網友:六年多前她剛入行做群演,根據慕家說的七年,時間剛好對上。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,卻可以選擇正確的活法,讚一個。

網友:專註演員本身吧,沒必要抓著人家身世不放,慕家都發話了,也沒什麽好說的了。

很多人幫她說了話,從前合作過的導演、演員、編劇、主持人、甚至是一些她並不認識的小特約。

再加上公司出力,輿論風向一夜間調轉,一下子變到勵志,敬業、努力、和善……

至於宋致,公司為她撰寫一篇文章,讓她發了出去,文章裏深刻反思了自己的錯誤,誠摯地道了歉,罵她的人依然有,但相較從前已經少了許多,畢竟沒人想抓著一個圈外的老女人不放。

事態好轉,可是慕有哥這兩天病癥好像更嚴重了,不僅是情緒上的,還有身體上的。

她沒時間去看醫院,與她的醫生通了電話,簡要聊了聊,把從前一次半顆的藥量增加到了一次一顆。

明日《白匣子》首映,據說被刪減掉足足十五分鐘,拖這麽久,可算要上映了。

屋裏黑燈瞎火,慕有哥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發楞,已經一個多小時了。

房間外有人走動的聲音,她偏了下頭,摸到手機看了眼時間,十點十分。

十點十二分,她給聞川發了條短信。

【那天我喝多了,再加上一天沒吃藥,所以情緒失控,我只是不想你那麽輕易就說放棄,都是氣話,你別當真,回來好嗎?】

她看著幾行字,按下了發送鍵,隱約聽到陽臺悶悶地響了一聲,好像是……短信聲。

她望著陽臺,撥了號碼,果然,鈴聲又響了起來,她順著聲音找過去,在沙發的抱枕底下翻到他的手機。

對啊,那天走的急,他又什麽都沒帶。

那他身上有錢嗎?現在在哪裏?會不會去找那些畫家朋友了?

於是,慕有哥去大廠房找了一趟,邢畫家喝多了,正鎖著門,見到個漂亮的女人,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,“呦,美女。”

“你好,請問這兩天聞川來過嗎?”

“嗯?啊,聞川啊。”他暈頭轉向地打量著她,從頭看到腳,再從腳看到頭,“走了,走了。”

“什麽時候走的?”

邢畫家踉踉蹌蹌地朝她撲了過來,一身惡臭。

慕有哥側身躲過去,見他神志不清地樣子,沒敢久留。

夜不深,她還不想回家,讓司機拉著她隨意繞繞。

聞川的手機裏沒什麽軟件,他平時不聊天,不聽音樂,不看電影,也不拍照,連從前用過幾次的微信也不在了,可奇怪的是,偏偏留了個微博,還有很多未讀信息。

她點開微博,聞川沒有設置頭像,昵稱就是他的名字。

評論裏,無數他為她辯解的,和別人回覆他的話。

極大多數都是懟他。

聞川不會罵人,也從不說臟話,遇見幾個素質差的,被盯著罵了半天。

慕有哥一條條翻閱著,直到司機將車停到了公寓樓下。

“十二點了,您回去休息吧。”

她還沈浸在網絡世界裏。

“十二點了,您回去休息吧。”司機敲了敲車窗。

她回過神,呆滯地看著他。

“明天首映會,您早點休息吧。”

“哦。”她楞了會,拿上包下了車。

家裏很安靜,她們都沈睡著。

慕有哥想喝酒,又不敢喝,她睡前還得吃藥,她在沙發上坐了會,便回了臥室。



《白匣子》首映來了許多媒體,避免不了會被問到一些私事,黎梨先前與她對好答案大致方向,只要在安全區內不出大差錯便可。

“肖旨和我只是工作夥伴,除了公開聚會,我們私下沒有聯系過。”

“賴總既是我的伯樂,我的上司,也是我的朋友,沒有他也許今天我還在某個劇組跑龍套。關於那幾張照片,工作室也作了澄清,我不做多餘的解釋,只想對受到牽連,被無意中傷的朋友們說聲抱歉。”

“我是個漢服愛好者,希望大家能尊重我們的文化。每個女孩子都很漂亮,都是獨特的,不要從長相上抨擊一個人。我沒有整過容,只不過是瘦了許多,再加上妝容和時代濾鏡,可能比從前看上去稍微好看了點。”

“我是一個演員,不靠這張臉吃飯,還是希望大家把目光聚焦在作品上。”

黎梨面帶微笑的站在後面,可是慕有哥下面那幾句話,頓時讓她黑了臉。

“我有男朋友,他是圈外人,是我高中同學,我的初戀,我們在一起十年了。”

“沒有所謂的勾三搭四,男女關系混亂,從始至終我只有他一個人。也希望朋友們不要去深扒,不要去打擾他。”

“大家討論的那張人體畫是真的,是我男朋友畫的我。”

“他是個畫家。”

“藝術是自由的,希望大家不要戴有色眼睛去看那些畫,創作時我們也是心無雜念。對於真實的事我不會否認,也問心無愧,但是關於其他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望不要以訛傳訛。”

“從《給羅束寫封信》到《小蕓和秋》再到《山鬼》,以及即將上映的《白匣子》,我盡了最大的努力詮釋好每一個角色,謝謝大家對我的喜愛、支持與批評,以及這段時間的陪伴,我想我可能會退”

“今天就這裏。”黎梨擋到她面前,把人拉走。

“你剛才想說什麽?”

慕有哥沈默。

“退什麽?退出娛樂圈?”黎梨見她這個樣子焦心的很,“我要不阻止你怎麽收場?”

“我想了一夜。”

“想一夜?我看你忙昏頭了。”黎梨捶了捶自己的額頭,“你最近怎麽了?魂不守舍的,還想一出是一出,你從前不這樣啊,你的鬥志呢?”

黎梨見她不說話,長嘆口氣,“還沒告訴你,《小蕓和秋》入圍紅梅獎了,下個月頒獎典禮,打起精神來啊,很不容易的!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,好好走下去啊。”

黎梨摟住她的肩,“我知道你最近累,壓力大,偏巧一堆通告全趕在一起,明天拍個雜志封面,後天參加慈善晚會,大後天給星視界做頒獎嘉賓,只剩下這三件事了,都是好久之前定下來的。再堅持一下,忙完這幾天你想休假就休吧,等閑下一段時間再決定到底要做什麽。”

“嗯。”



聞川在寧椿過了一夜,去了趟寧安,十年沒回來,他已經快要忘了過去那個家在那棟樓、第幾戶。

他尋了許久,終於找到了地方。

開門的小女孩楞楞地看著這個怪叔叔,“你是?”

“聞沁。”他蹲了下來,平視著女孩,“我是聞川。”

聞沁往後退了兩步,“聞川是誰?”

上一次見,她還是個剛出生的小寶寶,十年了,長得真快。

“你哥哥。”

“哥哥?”

“欸。”

“我只有一個哥哥。”聞沁朝屋裏喊了聲,“媽媽,這個叔叔說是我哥哥。”

“什麽叔叔哥哥的。”後媽從廚房出來,一見聞川楞了半晌,有些不敢認,“你是?聞川?”

“嗯。”

聞志強已經抱孫子了,聞州沒有讀大學,高中畢業就出去打工,孩子都兩歲了。今天聞川來的很巧,剛好聞州帶著一家人回來,後媽做了一大桌子菜。

她拿著五套碗筷來,已經擺好了,看聞川一眼,“哎呦,忘記你來了,不好意思啊,我再去找一套。”

聞川原本也只是想過來看一眼,看看聞志強死了沒,如今看他過得挺好,人丁興旺,圓圓滿滿,也不想久留。

“不用,我走了。”

後媽並不想留他,看著兒媳婦在,客套地問了句,“不吃飯了?”

“嗯。”

無人挽留。

聞川走到門口,突然聽到弟媳叫了聲:“大哥。”

他楞了楞,轉頭看向她。

“大哥,一起吃個飯吧,第一次見。”

聞志強哄著孫子,“他要走就讓他走。”

聞川望著他,並沒有失落,也沒有難過,卻突然問了句:“我是你親生的嗎?”

聞志強看向他登時怒了,“不是老子的種還能是誰的?”

“那為什麽?”他沒往下問,杵了幾秒,關上門走了。

聞志強:“叫什麽大哥,我們家沒這個人,早就當他死了。”

後媽:“別生氣嘛。”

聞志強:“看看他那個樣,壞心情。”

後媽:“行了行了,我們吃飯吧。”



聞川沒有當即回寧椿,他在寧安逗留了一天,他無處可去,一個人在大排檔喝了點酒,等店家關門,擰著酒瓶子在街上瞎晃悠,他與街角的流浪漢坐了一夜,還分給他酒喝,也聊了幾句。

流浪漢問他是做什麽的。

做什麽的?以前他會說是畫畫的,可現在他說不出口,覺得好像自己玷汙了這個詞。

於是他說,我不知道。

流浪漢見他一幅好皮相,“那你有老婆嗎?”

“有,我老婆是個演員。”

流浪漢笑了笑,見他醉得神志不清,也開玩笑,“我老婆是小澤婧子!”

酒喝光了。

流浪漢倒了倒瓶子,隨手扔到一旁,“沒了。”

聞川扶著墻要起身,“我去買。”

流浪漢按住他,“我去吧,你都站不穩了。”他瞄著他渙散的眼,“可是我沒錢。”

聞川掏了掏口袋,隨手拽出幾個被揉成團的票子來,還掉了兩團在地上。

流浪漢笑著接了過來,把地上的也撿了起來,“你等等啊,我馬上就回來。”

他頭靠著墻,閉上眼,“嗯”了聲。

後來,那個人再也沒回來。



畫廊前前後後籌備了半年,藏了他五十一張畫。

慕有哥最近一直很忙,好不容易歇下來才想起畫廊的事。

夜裏,司機休息了,她自己打車去看了看。

畫廊關著燈,她一盞盞打開,從這頭走到那頭,挨處看了看。

她已經很久沒仔細看過他的畫了,有些能看懂,也挺好看,但大多數都是晦澀難懂,奇奇怪怪的。她沒有時間去琢磨這些畫,也許會有專業人士能夠理解。

月底畫展開幕,她拖人找了專業的美術家、評論家、收藏家、藝術雜志和電視媒體,能幫他的,只有推廣和營銷了。

慕有哥走到畫廊最後頭,那裏隔了個小房間,是按照寧椿的車庫模樣裝修的,裏頭的床、櫃子、桌子、沙發全都做了舊,甚至連墻上的小黴點都一一畫了出來,既然他喜歡那裏,她就覆制個一模一樣的送給他。

至於找拖買畫的事,也許功成名就之時,他是能理解和寬恕自己的吧。



聞川從前很少喝酒,他不是不喜歡,而是沒錢喝。他的酒量不太好,半斤白酒下去,人就已經有些精神恍惚了。

大晚上,他在路上瞎晃著,旁邊走過的人,有的像海怪,長長短短的海藻漂浮著,無數觸角四處試探;有的像骷髏,黑洞裏伸出無數只爪子,扒著那洞,慢慢地往外爬。

聞川隨手按住一個妖怪,掐住她的脖子。

“啊你幹嘛!”

“你有病啊!”

聽啊,怪物咆哮了。

有時候,疼痛也是一種解脫。

他這幾日總是借著酒到處惹事,渾渾噩噩,打架是最常做的事。

夜裏,他去買酒,從一個巷子裏走,路邊的妓-女拉他的胳膊。

“進來坐坐。”

“沒錢。”

妓-女看上他的長相,“沒錢也沒關系。”

聞川笑著看她,被人拉著走到門口。

她的頭發突然變成無數的蛇頭,張著血盆大口朝他吐著長長的信子。

聞川猛地拽住一把頭發。

“啊——”妓-女捂著頭轉身看他,“你拽我幹嘛,好疼。”

他看著手中的長發,突然把她按在墻上,不停地拔她的頭發。

“你幹嘛!你變-態啊!”妓-女推開他,嚇得進屋關上門,“瘋子!”

聞川杵了會,手一張,扔掉那些長發,拎著酒瓶走了。

他回去後,就畫了個長滿蛇頭的女人。

畫了一夜,一夜不停。

第二天一早,他拿著畫出了門,逢人就問,“我畫的好嗎?”

十個人有七個罵他神經病,兩個說了看不懂,還有一個什麽都沒說,嚇得躲遠遠地。

“畫得好不好?”

他從口袋裏拽出錢,硬塞給路人。

“看看我的畫吧。”



天還是很冷,明明已經是四月了。

聞川沒有碳,把桌子給劈成一塊塊長棍放到爐子裏燒,滿房間煙熏火燎,燥人的很。

他新做了一個大畫框,將畫布釘釘好,拿大筆隨意地塗著。

塗著塗著,塗出小學時的慕有哥來。

世界一片黑暗,她握著鐵鍬,像個從天而降的神明,來拯救他,陪伴他,是他生命裏唯一的那束光啊。

他癡癡地看著畫中的小女孩,扔了筆,用手去蘸顏料,在畫布上塗抹。

刻畫著她的眉毛,眼睛,鼻子,嘴唇,下巴。

每一毫每一厘都深深地印在腦子裏。

他往後退著,離她越來越遠。

手上滿是顏料,突然朝自己的臉上抓去。

黑色,灰色,肉色……

覆蓋住他整張臉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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